大唐探幽录 - 第39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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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又试着摸了摸脸,身上,臂上传来的痛感,让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死。

    最后,阿弦转过头去。

    她看见自己的手正落在一张沾泥带雪,额头还有一抹鲜红,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。

    有那么一霎时,阿弦以为摸到了一个鬼。

    或者是一具尸首。

    但是手底下的皮肤并没僵硬冰冷,反有一丝温软。

    并且在那乱发底下的额头上,正缓缓渗出新鲜的血液。仿佛在提醒着她,这的确是个人。

    后知后觉,阿弦探手在那人鼻端试了试,又缓缓缩手。

    并无任何鼻息,这人像是死了。

    她呆了会儿,不死心地复把住他的手腕,如此仔细听了半晌,才终于察觉那脉象里还有一线极微弱的跳动。

    阿弦微微松了口气,五味杂陈,无法形容此刻的心qíng。

    前一刻还围绕不退的狂鬼乱魂,竟神奇的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而且始终压在她身上那股yīn煞之气竟也消失不见,就像是背负的重担被突然卸下。

    阿弦吐一口气,摇摇晃晃起身。

    她疑惑地看看自己的双手,目光扫过地面,又小心翼翼地逐渐看向远方目光所及处,什么也没有!

    只有看似可怖的现世场景:泥石,白骨,杂糙,斜坡,飞雪。

    却没有那些她本就该看不见的魂灵们。

    十多年积压在身上的苦难酸涩,都在这时侯dàng然无存,阿弦还未反应过来,眼泪便流了下来。

    这是喜极而泣。

    虽然不知原因何在,但在这一刻,阿弦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在跟轻松,虽然如今仍站在yīn霾不散,飞雪飘零的谷底,于她来说,却似立在阳光普照,chūn风和煦之中。

    她自觉如一个簇新的初生儿般,扬首向天,雪花温柔地落在脸上,那种冷是清慡痛快的冷,阿弦长吁一口气,呵出的气息在空中化作白雾,又轻快地消散。

    她睁开双眼,完完整整,仔仔细细,毫无畏惧地打量这个世界,泪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斜入鬓中。

    在顿感轻松愉悦之余,又有种无所适从不明所以的惘然。

    阿弦回头看着地上那人,他仍昏迷不醒,生死不知。

    上下打量着这人,却见他身着一袭几乎看不出本色的破烂长袍,身量颇为长大,只是极瘦,如同一杆修竹笔直地横在地上。

    头发散乱,双眸紧闭,嘴角至下颌都生着凌乱的胡须,看着仿佛是年纪不轻了。

    惊疑不定,目光逡巡,最后落在男子的手上。

    这是一只十分修长好看的手,虽然枯瘦,也沾着泥尘残雪,却仍能见秀美的形姿,骨节匀称,手指颀长。

    从这只手而言,却也并不像是个老人家所有的。

    阿弦看看这人的脸容,又看看这只手,总觉着其中有一样东西长错了地方。

    可忽然间,她发现自己不能被这只手的样子迷惑,因为她后知后觉地发现,这只手看来十分眼熟。

    阿弦盯着那只看着很眼熟的手。

    想起来了,这只手对她而言,何止眼熟,简直神jiāo良久。

    她第一次看见这只手的时候,是在雷翔派人去接她、在自家门口所见的幻相里头。

    第二次,则是方才在坡顶路上,她坠马之前,就是这只罪魁祸首的手,不由分说地将她拽下了马儿。

    原来是你?阿弦看着昏迷不醒的男子,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。

    连续两次看见那只手,在阿弦觉着,那应该是属于鬼魂一类,谁知道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。

    虽然如今这人的qíng形,也不知是否还能称之为人。

    但是他的额头有新鲜的划伤,腿也折了,想必是方才跌落的时候所致。

    阿弦重回到他的身边,在腰间的搭兜里翻了翻,找出一块汗巾跟一瓶伤药。

    因她当这个差,老朱头不由分说,在她的搭兜里塞了无数的东西,简直如一个百宝囊,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有备无患。

    阿弦看着那瓶伤药,又看看重伤的男子,不由笑笑。

    身上的yīn冷消失无踪,这前所未有的轻快清慡感觉让她心中的欢喜忍也忍不住,看待伤者的目光也很不同起来。

    他额头上的伤痕略深,几乎见骨,这让阿弦倒吸一口冷气,只好竭力放轻了手脚,最后敷好了药粉后,身上居然出了些热汗。

    在给这人料理伤处的时候,阿弦飞快地理出了一点头绪。

    这位既然是个人,那么他大概是从坡底想要爬上大路,可惜的是,他选错了法子,非但没能成功,反而把她也拽了下来。

    现在回想,往下坠落的时候,似乎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,当时她还以为是又见了鬼,直到这会儿才了悟,必然是这人在她底下,所以阿弦才没有伤重,他反而伤的较重一些。

    可是掉落的这处实在不是地方。

    因为先前战乱荒年,村镇里或灾或病死了许多人,有些得以入土为安,有的则随意在无人处抛落。

    所以先前她才会看见那么多的鬼魂,因为这的确是临近huáng泉最近的地方。

   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,她终于正常了,她终于看不见那些无处不在窜动的家伙们了。

    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祸兮福之所倚?

    一念至此,阿弦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,将帕子用旁边gān净的雪搓了搓,举手轻轻地将伤者脸上的泥雪血渍略擦了擦。

    污渍逐渐除去,阿弦面上的喜欢之色也转作了诧异。

    她看见一双如修如画、斜飞入鬓的长眉。

    虽然双眸紧闭,却透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。

    而且最怪的是他看着很脏,可气息却异常地gān净。

    因为体质异于常人,阿弦看人也是自有所感。

    凡人都有七qíng六yù,所以身上也会有各种不同的气息,酸,甜,苦,辣不一而足。

    但此人身上,却只有一股淡淡清冽的气息,如高山清雪,明月松泉。

    gān净的太过诡异。

    阿弦呆了呆,迟疑着想把他脸上其他地方也擦一擦,眼前忽地一花。

    下一刻,那只修长好看的手,不偏不倚地掐在她的颈间。

    方才还生死不明的家伙,仍是躺着未动,也不曾睁眼,手上的力道却如铁钳一般,只要他再多一寸力道,阿弦的脖子就会被轻易拗断。

    阿弦无法呼吸,手松开,沾血的帕子跌在那人脸颊旁边。

    挣扎无效,阿弦试图将他的手掰开,却发现自己的力气跟这人相比,简直如蚍蜉撼大树。

    她涨红着脸,竭尽全力道:是我、我救了你你不要、害我!

    阿弦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有没有用,但是在她沙哑着嗓子哽咽着气息说完之后,那只正在收紧的手陡然松开。

    阿弦往下跌落,正压在这人身上,却又很快地爬起来往后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她满脸惊恐地看着仍静默未动、甚至双眼自始至终都没睁开的这人,原先的喜悦已经dàng然无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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